周一早晨的电梯里，程远对着金属门整理领带。镜面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周末陪父亲复查后，他连夜赶回了上海。电梯在18层停下，走进来的正是王总，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古龙水味，像是要掩盖什么。

程远盯着电梯按钮，23层的数字亮着刺目的红光。他想起青城山清晨的薄雾，孙道长捣药时石臼的闷响，还有父亲针灸后舒展的眉头。如实汇报。

工位上摆着杯热茶，是小林放的。杯垫是只陶制小鱼，眼睛处描着金漆，活像李静松茶舍里那条红鲤。小林凑过来小声说，\"听说总部要裁员王总上周五秘密见了猎头。

程远摩挲着茶杯，热气在镜片上蒙了层白雾。透过这层朦胧，他看见办公区同事们紧绷的背影——美术指导小张把数位笔攥出了汗，文案阿杰正疯狂地往太阳穴抹清凉油。三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在焦虑中挣扎的。

下午三点，会议室坐满了人。ceo麦克张面无表情地翻看报表，他左手边的hr总监正在平板上勾勾画画。程远注意到王总不断调整坐姿，真皮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会议室骤然安静。程远看见王总警告的眼神，像把匕首抵在他腰间。水利万物而不争\"，想起父亲喝下苦药后舒展的眉头。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沉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程总监，会后单独聊。

散会时，王总撞开椅子冲了出去。眼眶递来纸条：\"您太勇敢了\"程远展开一看，是部门同事的联名支持信，末尾密密麻麻签着二十多个名字。

麦克张的办公室视野开阔，落地窗外是整个陆家嘴的天际线。为什么找你吗？来杯威士忌。

程远这才明白王总身上的古龙水味是掩盖酒气。会决定由你暂代创意总监一职。张的话像记闷雷，\"试用期三个月。

走出大楼时，暮色已笼罩城市。程远站在天桥上，看着车流如彩色河流般奔涌。，是李静松的消息：\"令尊的药方已寄出，另附茶谱一份。

回公寓的路上，程远拐进了那家从未光顾的旧书店。花镜上方打量他：\"李教授的客人？二楼右转。

二楼书房里，李静松正在临帖。四字墨迹未干，在台灯下泛着幽光。案头摆着个青瓷香炉，线香的烟迹在空中画出曲折的轨迹。

程远讲述完今天的经历，李静松终于搁下毛笔：\"知道为什么是'暂代'吗？

程远接过信封，纸质厚实得像树皮。拆开后，落款处孙道长的印章鲜红如血，旁边还有行小字：\"令尊已应允茶艺讲师一职。

程远望向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玻璃幕墙大厦互相反射着彼此的影像，构成无限延伸的虚幻迷宫。他突然想起电梯里那个疲惫的倒影，想起会议室里王总扭曲的脸，想起父亲针灸时颤抖的背脊。

回家后，程远泡了父亲寄来的药茶。苦涩中带着回甘，像极了人生况味。他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自动播放起青城山的视频——父亲在晨雾中打太极，动作虽笨拙却认真，远处山峦如黛，几只白鹤掠过天际。

邮箱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出神。新邮件来自国际广告节组委会，他参与的那个山区苹果项目入围了\"年度最具社会价值奖\"。我们欣赏这种回归本真的创意理念。

程远突然笑了。频电话，母亲的脸立刻挤满屏幕：\"儿子！把他的破茶具全打包\"镜头转向一旁，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把茶壶裹进旧毛衣里，像个准备春游的孩子。

父亲的手顿住了。人心慌的沉默后，老人突然说：\"那个李教授寄的茶谱咱俩一起研究？音发颤，像在极力压抑什么情绪。

程远眼眶发热。屏幕里的父亲佝偻着背整理茶具，白发在灯光下像层薄雪。那些争吵、冷战、摔碎的茶杯，原来都是爱的另一种表达。

挂断后，程远打开述职报告，在最后一页加上段话：\"真正的创意不是制造欲望，而是发现需求；不是征服自然，而是顺应人性。正如老子所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保存文件时，他瞥见书架上那本《道德经》。的一角上，李静松的字迹依稀可辨：\"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窗外，一轮满月升到城市上空。月光与霓虹交织，在高楼之间流淌成奇异的光河。程远想起青城山清澈的溪水，想起会议室里那些紧张的面孔，想起父亲包裹茶壶时颤抖的手指。所有这些碎片，都在他心里慢慢沉淀，如同茶叶在热水中舒展，释放出原本的滋味。

他取出父亲寄来的茶饼，普洱的陈香立刻充盈房间。四字，在台灯下微微发亮。李静松说的\"水只流向低处\"，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决定了。

茶汤在杯中泛起琥珀色的光晕，水汽氤氲中，他仿佛看见父亲在青城山的晨雾里泡茶，而自己正带着一群年轻人，在溪边记录最真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