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客户”转过头，刘天硕才看清对方的全貌。
“客户”个子不高，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而那张脸……精致得过分，甚至看不见丝毫毛孔的痕迹。
改造人！
刘天硕立刻意识到了“客户”的身份。
“父亲”也曾经说过，既然赵德坤是改造人，那他的上游供货商，自然更可能是改造人群体！
“赵德坤确实不是我杀的。”刘天硕稳住呼吸，说道。
“客户”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现在这厂子与你们无关了，带着那群废物滚吧。”
他口中的“你们”，分明是要将刘天硕和整个棉纺厂的工人全部驱逐。
刘天硕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一步：“赵德坤能做的，我们都能做！自从他死后，我们的产量不降反升，质量也更胜从前！”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自从厂子改变之后，工人的积极性提高了不少，总结了一些生产上的经验，确实让产品质量上了个台阶。
“客户”嗤笑一声，眼神轻篾如看蝼蚁：“你们真以为会干活算什么本事？”
“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活，第八区随便找几个阿猫阿狗都能干。”
他缓步逼近，声音陡然转冷：“你以为赵德坤真是老板？他不过是我们养的一条看门狗！”
“你真以为，谁都有资格接这份‘简单’的活？”
“滚——！”
他随手一挥，无形的气劲如巨掌般轰向刘天硕，要将他如垃圾般扫下楼梯。
刘天硕虽然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但不代表刘天硕有资格与他谈条件。
“等等……”那凌厉的气劲骤然悬停，转而化作千钧重压，狠狠碾在刘天硕肩上。
刘天硕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全靠刚突破的电磁磁场勉强支撑。
刚才他突破境界，来到了“客户”面前，但是真正来到面前，他才知道，自己与“客户”的实力天差地别。
天差地别到几乎没有反抗的馀地！
更何况“客户”还掌握着订单，关系着一厂之人的存亡！
“客户”饶有兴致地审视着他颤斗的身形：“你这身修为倒有点意思……够格当我们的新狗。”
“我绝不……”刘天硕本能地要拒绝。
可他眼前闪过工友们麻木的脸，小雨点捧着饺子时发亮的眼睛，还有整座工厂百十号人等着吃饭的嘴……
若失去这份订单，他们在第八区活不过三个月。
生存的重担压弯了他的脊梁，他咬碎钢牙，从齿缝里挤出哀求：“把厂子……交给我们行吗？”
“客户”闻言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诮：“跪下来谈！这才是狗该有的姿态！”
说着，刘天硕肩上的威压骤然倍增，如同整座大山都压了下来。
工友的生存与个人的尊严在他脑中激烈撕扯，膝盖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本能地想挺直腰杆，但一想到小雨点可能重新蜷缩在垃圾堆里捡食，老工友会去其他工厂，一去不复还。
那么多人的生存，生存的重压让他不得不屈服。
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角力，一边是担负众人生存的责任，一边是宁折不弯的尊严。
生存与尊严，拧成一股更可怕的绞索，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若他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大可拂袖而去。
若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何必管他人死活。
但正因为肩负着整个工厂的存亡，正因为见过这些日子月鹿棉纺厂的好日子，他才开始尤豫，开始妥协。
力量在这个时候，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他的力量，在“客户”与“生存”面前依然无比渺小！
这份重担与责任，让他与第八区的人不同，也让他此刻备受煎熬。
就在膝盖慢慢弯下，即将触地的瞬间，笼罩全身的威压轰然破碎！
“别跪！”
蒙向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跪着求不来尊严，更求不到生路。”
看到忽然出现的蒙向，“客户”黄彪的目光骤然锐利，瞬间锁定了蒙向：
“你才是杀了赵德坤的人？”
能在此时现身，又带着这般气势的，只可能是那个搅局者。
这也是他今日不让任何工人进厂的真正原因。
有些事，不能让太多眼睛看见。
“这个人，你不是对手。”蒙向轻轻拍了拍刘天硕的肩膀，抚平了他翻腾的气血，接着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辛苦了。”
刘天硕本能地要退开，脚步却猛地定住。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仍在微颤的脊梁：“我要留在这里。决定一厂命运的时刻，怎能没有厂里的人在旁见证！”
他不能走，他要留下来见证。
他不愿意做一个等消息的人！
“好！”蒙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站远点！”
“好什么好！”黄彪厉声打断，冰冷的目光扫过蒙向朴素的衣着，“你是什么来路？”
“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三品财团！”
他所说的三品财团，是盘踞于碎镜之城，拢断了整个纺织行业的庞然大物。
而这位“客户”本名黄彪，则是财团旗下复古奢侈品部门的一个小职员。
当这个部门打造复古的手工奢侈品的时候，就需要一些工厂来生产这些“复古奢侈品”。
这些代工的钱与其给别人挣，不如自己来挣。
于是，他与他的主管、经理乃至总监，暗中操控着月鹿棉纺厂这个项目，既当甲方又做乙方。
他的几位领导更是暗中收买了公司的采购监管，这才是让这个厂子可以进入财团的采购系统。
至于赵德坤？
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执行人”罢了。
可笑的是，连赵德坤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个棋子。
这个被改造过的傀儡，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走了大运，结识了从“上面”来的黄彪。
殊不知，从他接受改造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成了一根被牢牢攥在黄彪手中的提线。
当赵德坤的死讯传来时，黄彪的第一反应是心惊与怀疑。
莫非公司内部有人察觉了这个秘密项目，在用这种方式敲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