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行于诡异墓园,与可怖的深潜者搏杀,在自我认知的废墟上重塑灵魂的执灯人,新晋的“导师”
在历经了迷雾中的迷失、与亡者的缠斗、以及颠复性的真相冲击,终于踏过了那扇象征性的门坎,得以觐见伟大的、全知全能的“门之主”化身。
然后,他得到的第一份近乎神谕的指示是——
“注意书写规范和语法错误,你的书面不整洁,你写的单词也太难看了!”
……这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非常不对劲。
赫恩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比利在同时敲打他的颅骨。
那些在执灯人之间流传的、带着血泪教训的箴言是怎么说来着?
——选错模因毁人一生。
——模因选得好,月月交论文。
虽然他提交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文,而是夹杂着血腥、疯狂与自我献祭的调查报告,但其被审视的严格程度,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感觉,比面对一个暴怒的深潜者首领还要让人头皮发麻。
此刻,那位化身老教授形象的“门之主”,仍旧在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他的调查报告。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纸页,时不时停顿下来,当众(如果后排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学生也算“众”的话)为赫恩指正一些错误,从某个形容词使用不当,到某个长句逻辑不够清淅。
那严肃认真的神态,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是关乎一个灵魂存在本质的恐怖记录,而是一篇由学生提交的、勉强及格的课程论文。
翻看到最后,老人终于将报告合拢,并没有象赫恩潜意识里恐惧的那样,将其视为无可救药的学术垃圾当场撕毁、扬弃。
由此可见,他的调查报告至少在形式上合格了。
“针对我刚刚提出的那些问题,我已经帮你改好了,下不为例。”
赫恩微微睁大眼睛。
“除了我刚刚提到的那些,你的报告还算不错,对深潜者的实验数据也记录得相当准确,若是把这些记录流出,或许人类会有一天发现永生的秘密。”
“您想要将这些东西流出吗?”
“这就要看你了,毕竟这是你的调查报告,是否选择将其公开全都在你,我只是一个观察者。”
“但你是我的学生,我不会推荐你这样做,我只会推荐你将报告封存,最好放在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找到的角落,它们以后会派上大用处。”
“好的。”赫恩点了点脑袋。
“恩。”
老人也在这时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面对着依旧有些拘谨的赫恩,他也毫不尤豫地给出了夸赞。只是这夸赞的方式仍旧独特。
“让我们忘却那些话题,将话题重新回归你的调查报告之上吧。”
“一份完整的、逻辑基本自洽的超凡历史记录难能可贵,对比其他人提交的那些语焉不详、充满臆测的报告而言,你的这份报告堪称脱颖而出。”
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最起码,在看完你的报告后,我没有立刻撕毁它的欲望。”
赫恩被这独特的“夸奖”弄得只能露出几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带着腼典的微笑。
但其实此刻他的心率正在疯狂飙车,特别是当对方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撕毁报告”这种可能性后。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报告真的不堪入目,这位看似和蔼的老教授会毫不尤豫地让它变成碎片。
“没想到我就算穿越了,甚至可能‘转世’了,都逃离不了写总结报告和被审查的命运……”
赫恩内心一片麻木地想着,表面上却躬敬地微微躬身,从老人的手上接过了那份失而复得、仿佛重若千钧的手册,小心翼翼地将其揣入怀中,贴近心脏的位置。
那盏由手杖变回原形的煤油灯,也在此刻被他的意念驱动,化作一枚黯淡无光的金属徽章重新别在了胸前的外衣上。
“这都要感激您的教导,”赫恩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自己显得更符合一个“好学生”的形象,“如果没有您的指引与严格的规范,我万万达不到今日的成就。”
听完赫恩的话,老人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许久,他叹息一声。
“你变得会说话多了。”老人评论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赫恩脸上,象是在仔细描摹他的五官:“也变年轻了,你现在的模样,就象我刚刚认识你时那样,年轻,带着未被磨灭的朝气,还有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
话锋微微一顿,老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探究:“我想知道,孩子。”
“你不惜让自己彻底失忆,丢失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与积累,也要强行让自身获得‘导师’模因,想要以此换取参加真理会议的资格……这一切,真的如你所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凝视着青年那双如今写满迷茫与警剔的碧色眼眸,问出了那个内核的问题:“你……后悔过吗?”
但话音刚落,老人似乎又意识到,向一个记忆支离破碎、甚至可能被“篡改”过的“失忆者”询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有些强人所难甚至残忍。
他脸上的线条重新变得柔和,那目光也从审视变成了某种类似于看待刚入门、懵懂无知新生的宽容与耐心。
而这位“新生”给出的反应,也令他欣慰。
赫恩在短暂的沉默后,抬起眼,尽管眼神深处依旧混乱,但一种近乎本能的、或者说由新塑造的“导师”模因所驱动的坚定,支撑起了他的回答:“我不后悔。”
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尤豫。
“那样最好。”老人露出了一个真正算得上和善的微笑,仿佛卸下了某种担子。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一定充满了无数的困惑,关于你的过去,关于你的现在,甚至关于我,但不用着急,我们还存在着相当多的时间。”
“我可以重新向你讲解一切。”
“我们,可以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