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6月18号,初夏,‘东港明珠’伦比亚市。
晨间的细雨敲打着地下室的铁窗。
维尔幽幽转醒,恍惚间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潮湿与恶臭,令他轻微不适的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就想用手捂住口鼻。
‘哗啦’一声,是铁链被拽动的声音。
两条固定在墙上的锁链向下延伸,末尾的分别将他的双手锁住。
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冰冷束缚,维尔当即恢复了少许清明,随后睁眼环视了一圈周遭。
石砖垒砌的墙壁,冰冷的金属栅栏,用于束缚犯人的手铐,凌乱的衣服与全身的酸痛,说明他先前应该遭遇了十分粗暴的对待。
“嘶…我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维尔平复了疼痛造成的记忆混乱,这才逐渐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先前发生的事情。
他叫维尔康斯坦汀,也叫杨夏,六年前的某天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了这个奇怪的异世界。
这里有些象是维多利亚的西方,但同时又有许多不同之处——比如他前世闻所未闻的教会信仰,明显有所缺失的历史,以及许多本不应属这个时代的发明。
而他的姐姐夏洛蒂,她是伦比亚市一位相当出名的私家侦探,也是原身唯一的亲人,作为她的弟弟,维尔读书之馀也会帮姐姐处理工作,收集情报,减轻她的工作压力。
这样六年下来,他也可以称得上是名侦探助手。
可在五天前,夏洛蒂突然说自己要出差一周,可在就在昨天,就有几个人趁夜摸到他家,趁着他正在睡觉将他迷晕带走。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就来到了这里。
“所以说…我这是被绑架了?”
终于理清了思绪,维尔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当前糟糕的处境。
自己被绑架的原因显然与夏洛蒂有关,不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哪有什么被绑架的价值?
但侦探是个相当神秘的职业,自己虽然是夏洛蒂的助手,但最多也就是帮忙处理一些简单常见的小案子。
在处理那些真正危险的案件时,夏洛蒂从来不会告诉自己,只会一个人去默默追寻。
这是对他这个弟弟的一种保护。
但也正是因此,他现在根本无法确定那伙人绑架自己的目的。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要等着姐姐发现不对吗……维尔摇了摇头,几乎是立刻便否认了这个有些天真的想法。
先不说夏洛蒂正在出差,光是作为知名侦探的弟弟兼助手,他可太了解王国警察厅的行事作风了。
他们就和前世许多侦探小说中的苏格兰场一样,虽然其中偶尔也有精明踏实的警探,但大多都是一群官僚主义严重、办案拖沓的废物和蛀虫,根本不在乎平民的死活。
指望这么一群废物来救自己,维尔还不如祈祷劫匪大发善心把自己放了。
这么想着,他回忆起老姐教授给的一些独属于侦探的自救技巧。
她曾经说过,如果发现自己被人绑架,首先就是要保持冷静,观察评估周围的环境,查找自救的可能。
但刚刚观察了下这间狭窄的牢房,维尔绝望的发现,除了他脚下的黑褐石砖上有着干涸的血液外,整个牢房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可用于防身或攻击的东西。
没有武器,双手又被分别捆住。
无论怎么看,光凭他自己都没有丝毫逃离这里的可能,就象是一条待宰的羔羊。
但坐以待毙并不是维尔的性格。
他拧眉思索片刻,忽的察觉这个地下室的布局似乎有些不太对劲,除了自己这间牢房外,隔壁应该还有空间设立另一间牢房。
只是由于墙壁的阻隔,自己完全看不见隔壁的情况,但仔细去听,还能听到有人正在呼吸。
这个地下室里,还有别人!
意识到这一点,维尔本着试试看又不会少块肉的想法,当即低声问道:
“隔壁的牢友,你在吗?”
声音回荡在极为安静的地下室里,声音很轻,但却无比清淅。
隔壁的呼吸声似乎停了一瞬,随后才传来一道透着淡淡死意的叹气声,响起一个有些无奈的女声。
“我在,有什么事吗?”
果然有人……在这种环境下听到别人的声音,维尔顿时生出少许的希望,继续用极低的声音介绍起自己的情况。
“你好,我叫维尔,是一名侦探助手,昨天晚上被人迷晕,绑架,再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他们想要对我们做什么吗?”
由于不知道劫匪何时会回来,维尔抓紧时间,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两个问题。
隔壁又传来一声叹气,里面似乎夹杂着少许无奈与怜悯。
但她还是耐心回答道:
“这里是黑狼帮的一个秘密据点,平日里用来关押你我这样的倒楣蛋,或是刑讯,或是逼供,又或者是杀人埋尸。”
“毕竟附近二十英里都鲜有人烟,就算我们再大声求救,几乎都不可能有人听到。”
黑狼帮……
维尔稍一回想,就从记忆里翻找出了这个帮派的名字,知晓这是在伦比亚海港区,一个由海港工人组成的中型黑帮组织,势力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是夏洛蒂调查的案件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才让这伙黑帮想到绑架自己来威胁姐姐放弃查案?
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维尔这么想着,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说明自己对黑帮还有利用价值,短时间内应该没有生命威胁。
而以他对夏洛蒂的了解,只要她得知这件事,绝对会第一时间动用自己的人脉,想办法来来救自己。
到时光凭黑狼帮,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但也就在他刚生出这个念头时,隔壁少女带着怜悯和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
“至于他们想对你做什么,我并不确定,只是听原本负责看守我的人说,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准备一个小型仪式。”
“结果仪式刚准备完成,你就被抓过来了。”
“……”
维尔刚刚露出的笑容瞬间僵硬,因为隔壁的少女虽未明说,但其中蕴含的意思相当明显。
这个仪式与他相关。
而以他对仪式这一概念的理解,大多数仪式都与邪教、神秘学脱不开关系,基本需要用到祭品,所以…我就是那个倒楣的祭品?
想到这,维尔脸色一绿。
可没等他仔细询问那个仪式是什么,地下室上方的门口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象是木门被人推开。
门外的光芒照进了昏暗的地下室。
两个手臂上有着狼头纹身的壮汉沿着楼梯走入地下室,一眼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维尔,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
小屋二楼。
一个留着满脸络腮胡,气质阴狠,右边脸颊上留有着一道刀疤的男人站在画好的仪式法阵前,看着手中装有什么东西的黑色瓶子,面色凝重。
“老大,我们把人带来了。”
房门被推开,那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按住维尔的肩膀,强迫他跪在男人的面前。
“维尔康斯坦汀?”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听到自己名字被念出,维尔虽然很慌,但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冷静,先是反问,随后道出了自己目前唯一的筹码。
“我姐是夏洛蒂康斯坦汀,我想你应该认识她,她是伦比亚市最有名的侦探之一,与伦比亚警署保持着长期合作关系,且与许多贵族富商私交甚好!”
“如果你想要杀了我!夏洛蒂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听到这明显带着威胁的话语,疤脸男人不屑的冷笑一声,走到维尔面前,居高临下的晃了晃手中的黑色瓶子。
“放心。”他用带着戏谑的残忍语气安抚道:“这个仪式并非献祭仪式,而是能让你升格为非凡者的神圣仪式。”
说话间,他给了那两个手下一个眼神。
那两名手下立刻会意,将被绳子捆着的维尔连拖带拽的拖到法阵中央,随后点燃了法阵周围环绕的七根赤红蜡烛。
带着奇异芳香的血腥味随着蜡烛的燃烧,飞快填充满了整间屋子,让吸入这股气体的维尔有了少许恍惚的感觉。
“洞开心灵,领会神恩。”
也就在这时,那疤脸男一边虔诚说道,一边拿着那瓶黑色液体走到法阵中,用手掰开维尔的嘴,将那瓶液体强行给他灌了下去。
瓶中放着的是一颗颗鲜红的肉粒,它们象是蠕动的虫卵,浸泡在如血般的粘稠液体中,仿若心跳般有节奏的颤斗,向外散发着明显的热气与火光。
看着这超越常人认知的古怪东西,维尔心中本能的就升起了极端的恐惧,拼命的想要挣扎,却无法阻止疤脸男的动作。
恶心…灼痛…反胃……
液体顺着喉咙入口的瞬间,维尔只感觉自己象是吞下了一颗颗火球,灼热的痛感顺着肉粒的轨迹飞快塞满了整个口腔,顺着食道划进胃里。
那肉粒接触到粘膜,似乎又象是伸长出了无数触手,刺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让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滴血液仿佛燃烧了起来。
仪式法阵中,维尔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全身血管仿佛瞬间凸起,赤红的颜色在他皮肤下游走,一根根血管狰狞的凸出皮肤。
在意识朦胧中,维尔似乎陷入了某种幻梦,隐约看见了一座倾斜的高塔,在火焰中燃烧、崩塌、毁灭,最终归于废墟。
似乎有某种恐怖的意识降临在了这处幻境中,毫无慈悲的俯视着这倾毁的高塔,又似乎是在俯视着他。
无形而冰冷的低语在带着某种蛊惑之音,在他耳畔响起,侵染着他的心神,而维尔只能被动承受,咬着牙本能的进行反抗。
就在他那名为理智的弦即将崩断时,在他灵魂深处,一本沉睡许久的金纹图书忽的亮起,在书本的表面,一个像征‘时间’的怀表图案迅速勾勒而出。
随着怀表的指针向后逆转,时间亦随之悄然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