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奈回到他那间能俯瞰半个城市的新公寓，屋顶的灯把客厅染成一片暖金色。

“书香门第…精神世界…”

安继峰那些刀子一样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瘫在沙发上，感觉自己象是打了一场憋屈的仗。

“操！”他低咒一声，抓起抱枕闷住脸。

前一世，他当牛做马，结果呢？

换来的是无休止的索取。

这一世，他发过誓只为自己而活，抓住该抓住的人。

可安晴偏偏是安继峰的女儿。

那个文档袋就在鞋柜上，沉甸甸的。

王雨的话还在耳边：“儿女情长，优柔寡断都是毒药，要不要吃，选择权在你。”

用吗？

用了，他和安继峰就再也没有转圜馀地。

这和他鄙视的那些仗势欺人的人，有什么区别？

安晴知道了，会怎么看他？

不用？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安晴被关在家里？

吴奈想起她偷偷跑出来陪他通宵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在超市里认真给他挑零食的样子

他胸口一阵发闷。

“妈的！”

他站起身，在空荡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三世为人，居然还要为这种破事纠结！

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猛灌了几口，想要浇灭心头的火。

冷静，吴奈，冷静。

你重活一世，不是来受气的，但也不是来当恶人的。

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盯着窗外璀灿的城市夜景，大脑飞速运转。

用文档是下策，是撕破脸。

但如果

如果能用这里面的信息作为威慑，逼安继峰坐下来谈，给安晴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呢？

不，以安继峰那副顽固的德行，常规的威慑恐怕没用。

他那种人，把面子和清誉看得比命还重。

除非

吴奈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除非，打碎他的外壳，让他也尝尝被逼到绝境的滋味。

他想起了安继峰看他时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如果我们安晴只是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你还会如此深情吗？”

“安晴，是不是也是你的一次投机呢？”

安继峰的话又开始在他的脑中环绕。

这种高高在上的怀疑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好，很好。

吴奈深吸一口气，眼神开始变得坚定。

他看着鞋柜上的文档袋，眯起眼睛。

安叔叔，您不是自诩清高吗？

那我就让您看看，您拼命维护的体面下面，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您不是问我会不会爱上普通家庭的安晴吗？

我明天就给您答案。

第二天下午，吴奈准时出现在安家门前。

这次开门的是安晴的母亲周敏。

她看到吴奈，脸上立刻换上了恳求的表情：

“吴奈，你和安晴就不能先低个头吗？老安他那个脾气”

“周阿姨，有些头，低了一次，就会低一辈子。我不是来认错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侧身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眼睛红肿的安晴。

她显然是被允许出来“见客”的，但安继峰肯定就在不远处盯着。

“吴奈！”安晴看到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想冲过来，却被从书房走出来的安继峰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还敢来？”安继峰站在书房门口，脸色铁青，“我们家不欢迎你。带着你那些投机取巧的心思，立刻离开。”

吴奈没理他的逐客令：“安叔叔，我们谈谈。最后一次。”

安继峰冷哼一声，转身走进书房，算是默许。

吴奈跟上，周敏尤豫了一下，也忧心忡忡地跟了进去，轻轻带上门。

安晴想跟进来，却被周敏轻轻推了出去，只能焦急地等在门外。

安继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一脸倨傲的俯视着吴奈。

他拿起那本《传习录》：

“吴奈，我以为你至少会知难而退。年轻人，你读过《传习录》吗？知道什么是知行合一吗？一个内心只被物欲填满的人，如何懂得守护另一个灵魂？”

吴奈自己拉过椅子坐下：

“安叔叔，精神世界很重要。安晴从小练书法、读古典，她的精神世界纯净美好。”

“所以她才更值得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而不是被关在家里，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见不到，对吧？”

安继峰眉头紧锁。

吴奈继续道：

“您看不起我的事业，说电竞是精神鸦片，说我的缘鉴是把感情明码标价，庸俗不堪。我理解，您在学术界几十年，桃李满天下，靠的是真才实学和清誉，觉得我的钱买不来尊重。”

“但您有没有想过，当您自己都做不到知行合一，一边用最高的道德标准要求别人，一边却做着可能连我这庸俗商人都不齿的事情时，您还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话音刚落，吴奈便将文档袋打开，放在了红木桌面上。

“这是什么？”安继峰脸色骤变。

“一点关于您如何学以致用的资料。安叔叔，您这跨界投资的手笔，可比我们这些投机者大多了。”

安继峰接过资料看了一会儿，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备份很多，这个送您。”

“我的条件很简单。让安晴自由，这件事我烂在肚子里，还可以为您设立信托基金，保您晚年无忧。”

吴奈看着安继峰的脸色，给出了最后一击。

他主动提出了那个悬在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问题：

“安叔叔，您问过我，如果我们安晴只是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你吴奈还会如此深情吗？”

“我现在就回答您：我会。”

“因为我爱的是她这个人，是那个会在电竞场上发光、会因为我菜而气得跳脚的安晴。而不是她安院长千金的身份。”

“反倒是您，安叔叔。您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您做的，不就是把她当成维持您体面的工具吗？真正的爱是平等的，是尊重，而不是象您这样。”

“你你这个”

安继峰被戳中了肺管子，他站起来，全身颤斗，所有修养荡然无存。

他指着吴奈的鼻子，目眦欲裂地咆哮：

“吴奈！你这个阴险小人！无耻之徒！我告诉你！我安继峰宁可身败名裂！宁可去坐牢！也绝不会把我女儿交给你这种肮脏的投机者！”

咆哮声在书房里回荡。

吴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愤怒，只有疲惫。

“安叔叔，谢谢您，终于让我看清了。原来在您心里，您自己的自尊，远比安晴的幸福更重要。”

他收回手，不再看那个濒临崩溃的男人，转身走向门口，拉开门。

门外，是泪流满面、难以置信的安晴。

吴奈的心象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家。

门内，传来茶杯粉身碎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