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奈似乎沉浸在远处的风景里，并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直到安晴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尤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时，他才象是有所感应，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吴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安晴被他看得更紧张了：
“呃嗨，好巧啊。”
话音刚落，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开场白，还能再烂一点吗！
“恩，巧。”
完了，他把天聊死了。
安晴心里哀嚎一声。
不行，不能怂！
安晴，你可是在游戏里敢一挑五的人！
她闭上眼让自己冷静，思来想去，她决定放弃所有迂回战术，直接亮血条。
安晴抬起头，即便遇上了这么多事，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其实不巧。我是打听到你来这里，特意来找你的。”
吴奈的眼神微动，没说话。
“吴奈，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对不起。为我之前说的那些混帐话，为我那样误解你，还还摔了你送的棒棒糖。”
提到棒棒糖，她的鼻子有点发酸，但还是忍住了。
“我当时真的太傻了。”
“我只看到我爸躺在医院里的可怜样子，只听到他和我妈说的那些话，就觉得是你把他逼成了那样。我觉得你冷血，不肯帮我”
“直到后来，我才一点点看清楚看到公司莫明其妙稳定下来，看到学校的调查雷声大雨点小，看到张律师说的那些有利条件，还有那个信托基金。”
“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看似好运的事情，都恰好发生在我家最倒楣的时候。然后我拼凑了一下，才发现”
“那个在背后兜底的人，是你。”
“你明明可以顺着我的话，假装一切都是你做的，让我更恨你，或者用钱把事情压下去，卖我个人情。但你没有。”
“你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你让我爸为他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你没有掩盖错误，但你”
“你却在我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把这个家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还为我们铺好了以后的路。”
江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顾不上整理，只是执拗地看着他。
“我现在才想明白，你拒绝的不是帮我，你拒绝的是掩盖罪恶。你坚守的不是冷血的原则，你坚守的是边界。”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框迅速泛红。
但她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吴奈，对不起。我那时不懂，真的不懂。”
“我现在才明白，你给的，或许不是我当时最想要的解脱，但却是这个家真正的未来。”
她把那句在心底排练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
吴奈一直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看着她发抖的肩膀，看着她身上那件与平时风格稍有不同的裙子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安晴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候，他才终于动了动嘴唇：
“所以安大小姐现在不觉得我是个冷血无情、把她爹往死里逼的混蛋了？”
这话带着点明显的揶揄。
安晴还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让它们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但她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反驳：
“谁谁说的！你依然是混蛋！是个自以为是、什么都喜欢自己扛着的大混蛋！”
她一边哭一边骂：
“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说？！就看着我象个傻子一样误会你，恨你！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这突如其来的倒打一耙，让吴奈愣了一下。
他看着她哭花的脸，象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心里那块最坚硬的地方，似乎也被这泪水泡软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小步。
然后伸出手，动作有些生疏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妆要花了。”
这笨拙的安慰，让安晴哭得更凶了。
但这一次，是宣泄的哭。
风依旧吹拂着，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地面交织在一起。
安晴抽抽搭搭地，任由他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脸颊。
“丑死了。”吴奈看着她红红的鼻头和湿漉漉的睫毛，低声说了一句。
“要你管！”
安晴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嘴，习惯性地顶了回去。
这种感觉，好象又回到了以前互相吐槽斗嘴的日子，却又有些不一样了。
风渐渐带了凉意，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边只剩下一抹瑰丽的霞光。
“走吧，”
吴奈收回手，插进西装裤兜里，恢复了平时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带你去吃点东西。哭这么久，不饿吗？”
安晴摸了摸肚子，老实点头：“饿。”
两人并肩沿着步道慢慢往外走，他们没有再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
吴奈带她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粥铺。
店面不大，却干净温馨，老板似乎认得吴奈，热情地招呼着。
喝着热腾腾的虾蟹粥，安晴感觉四肢和心脏都慢慢暖和过来。
她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吴奈，他正低头慢条斯理地吹着勺子里的粥。
“看什么？”
安晴赶紧低下头，扒拉了两口粥：
“没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声问：
“那个举报人那边，真的没事了吗？她会不会”
“她不会了。她是个聪明的商人，知道怎么做对她最有利。”
他没有细说，但安晴相信，这场她无法想象的博弈，已经被他彻底掌控。
安晴哦了一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那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对我们。”
她尤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吴奈放下勺子：“安晴，有些事情过去了，但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样。”
安晴的心一紧。
“但是，我们可以试试重新开始。以一个更了解彼此的方式。”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热情复合，甚至算不上什么浪漫的承诺。
但不知为何，这番话却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是的，他们都需要成长，都需要在经历过这场风暴后，重新找到彼此的位置。
冲动和依赖不是长久之计，理解和并肩才是。
“好。”安晴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就重新开始。”